我有一曲悠长

太阳以西

 • 接前文《你是无意穿堂风》

 • 文章题目来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著作《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林少华译)



  唯一一次见到她,是九月初的河岸。

  天不算凉,阳也暖,她站在粼光泛泛的河边,遥遥冲我一笑。二十六七岁的模样,谈不上一瞥惊鸿,却面容清秀,气质恬静优雅。

  她是很平常的打扮,平常到大街上随处可见,但若是因此说她是浣衣女,则煞了她身上那份雅致,况她所洗的,是花而不是衣裳。

  “旅人吗?可是迷路了?”她含着笑,轻轻柔柔地问我,声音很是好听,每一字都念得非常清晰,可我却从里中感受到了淡淡杀伐。

  “旅人,迷路了。”我答道,又小心问她,“姑娘知道离开的路?能否带我去寻找。”

  我问完便是后悔了,她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很好,面容于我看来也甚是熟悉,若是在外界定然过得很好,不必萎缩在这偏远之地。

  果真,她带着笑摇了头,“要不在我家暂住一天?你是国立学院的学生吧?可以联系导师来接你啊,是学校的任务来此?”

  我缓缓点了头,她猜对了大半。问她为什么知道,她竟是微微吐出舌尖,笑道,这样的人,我捡到过很多。

  那时,我想,她真是爱笑,爱笑,也让她气质出奇温和。

  或许我是该细细谈她的打扮:她发质是灰色的,这很少见,也令我惊讶,她这样的人该是暖橙才对。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头发,蓄得不算短,堪堪过了腰,很大一股分在胸前,编成了三股辫——在遇见她之前,我一直将三股辫视为庸俗,可她却梳得极为优雅,过了肩才成为三股,交叠三次,用绸带子扎住。她的刘海留得也长,每每都将她的眼眸遮掩过半——她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湛蓝色的,如马里亚纳下的精灵。她穿着到是简单,我有说过,白色连衣裙外,披着单色坎肩。

  “虽然经常捡到,但也难得,尝尝吧,新鲜的茶。”她坐在我对面,白色小圆桌上,样貌普通的糕点散出丝丝热气。

  我们刚刚交换了过往,我知道,她上过战场,很多战场,却因一事背叛了朋友,从瑰座退下后,便来来了此。

  “为什么?”

  她依旧是那个标准的笑容,眼神却暗下,“任务。”她的解释很简单,很没多余的繁饰,像是“迫不得已”、“本非我愿”之类,她大方承认自己的过错。

  ——我忽然想起老师说过的故事。

  “那真是遗憾。”我捧着茶杯感叹道,氤氲的雾霭遮住我的视野,和旁边玻璃窗外的阳光一并,“我想到了一个人,家师的故友,她和您的经历相似。”

  她的笑忽然停下,露出茫然、无措,但很快,她又轻笑出,“怕不少吧,毕竟战乱也过去没多少时候。”

  她是对的。塔在世间存在逾越了半年,护佑人们百年,却于二十年前想反kong天下,制造了很大的动乱。

  民间qiyi频繁(我老师便是之一),有志者用了十年时间、十年征战,让世间重回“秩序”的轨道。

  “我很遗憾没经历那场盛事。”

  “那你会后悔的。”她的笑里多了分难以名状的苦涩,也难令人觉察。

  和她聊天是愉快的,她知晓很多,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她都知晓。

  中间有一个小插曲,我们正讲得投入谈譬如,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在挠着我的裤脚,低头看时,是只全身雪白的小貂。

  它立着上身,胆胆怯怯地看着我。

  “那是菲尔。”她带着歉意,向小貂招手,连唤了好几声,小貂才跑回她怀中,“它比较喜欢挠东西。”

  “没事,它很可爱。”我回答,心理却思索着这名字也出奇耳熟。

  夜晚,我联系了老师,向她报告地址时,无意瞥见,她站在月光的树上,踏在粗大枝干上,依着树干,仰头望着远方的天。

  那一夜,我俩都没睡,她不知望着何方;我看着书,偶尔看向她。

  老师的直升机是随着天初破晓时到的,螺旋桨呼啸着,提醒了我,也惊醒了她。我看见她抬了头,却看不出她神色。

  老师随机来了,她年近半百,却因经历了塔二十年的叛乱,做过军人,又是极为优秀的哨兵,身子依旧硬朗年轻。

  她将我教训一顿,脸上紧张显而易见。我吐着舌头妄图躲避惩罚,便去找她,想借着感激人躲一躲。

  看到人时,她已然从树上跃下,菲尔站在她肩头,抓着她头发,躲在她脑后。

  她在老师十步开外停下,亦是轻轻一笑,道,“朝暮,许久不见。”

  老师愣住了,半晌才答,“还安好?”

  “自是。”她笑道,又是弯腰对老师不知何时出现的精神向导说,“小save也好久未见了。”

  小熊猫save点了点脑袋,张开褐色短手,想去抱她,却被她轻盈一跃,躲开。

  “可不恨我。”她是陈述语气,却轻如叹息的羽毛。

  老师看到她肩上的小东西,“菲尔还在?”

  “不是它。”

  “我另养的。”

  “菲尔不在了,朝暮你该知道。”

  三句话,我听出了无限的哀凉。

  我们没有多逗留,老师没有多逗留,一同离开,我还向下看了一眼,被风吹乱的草坪上,站姿优雅的她。

  一瞥惊鸿。

  老师告诉我,她是林夕阳。她经常同我讲的那个女孩。

  塔的实验品L-XY1001,塔的屠刀,塔的利刃,塔的林少将。自小出名,拥有着西维鲁特尔海防线等众多闪耀战功的天才,也是平定塔pan乱中极难攻克的一环,却还是老师一支最大的救赎。

  老师说,如果没有她当年用尽所有的偷偷放过(走独木桥似的贴着生与死),她们早就消失于塔的清除下,不能成功,而人们也将生活在塔的监控之下。

  可她,从未站在她们一边。

  林夕阳的故事最是矛盾的,我从未懂过她,却十分清楚记得教科书上的照片:林少将签署的、那极其潇洒恣意的“林”。

  林夕阳是少数被人们原谅之人,或出于旧情恩情,或处于同情,她被允许释放,在众多人围绕的大堂会议上。

  “我觉得,你们都会怕我,塔的实验品,拥有S级哨兵能力的S级向导。”

  庭下,她站在视线包围的中央底层平静微笑,菲尔出现在她肩头,四座惊慌。她捧过自己的精神向导雪貂菲尔,虔诚地亲吻,小雪貂亦是蹭了蹭她的下颚,她轻笑一声,菲尔从她手中跃下,撞上冰冷的大理石。

  菲尔死了,真正的死了,遭受巨大反噬的林夕阳有一瞬的昏迷,她身子不受控制晃动,但很快站稳,仍是轻轻一笑,在众多目光下,转身离去,从此了无音讯。

  可惜我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不知道甚至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向导对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听说是世上的另一个他们,但我想一定很痛苦,老师曾有过一段时间下的体会,不光撕裂一切精神、肉体的反噬令人难受,那更莫过于生着死。

  我很难对她做出评价,亦不敢问为什么她至今还是那幅年轻模样。

  她真是林间的夕阳,骨子里带着令人窒息绝望的潇洒恣意。

  那之后,我确是再未见过她,可我去过那屋子一趟。入门便可看见的桌子上,用玻璃杯压着张纸条,上面是和她签署的“林”一样潇洒恣意的“再见”。

  她好似知道,谁一定会来。

  那之后,我确是再未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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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的一篇短打,解释部分内容,穿堂的开放式结局也就定下了。

包括穿堂和这篇,第一女主角都是林夕阳,穿堂是第而主角视角写第一主角,这篇是他们后辈。特此说明,因为只有一个人看出来里面门道……

文章拼音代替部分,防屏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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