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曲悠长

当时且少年

Chapter.0 记忆



  “你听过鲛人的传说吗?


  那大概在很远很远的海岸,千万烛灯漂浮的海面上。


  混着沧海明月的眼泪,静静地,长生的人鱼烛在千年哀转的歌声里燃烧。


  那里便是她们的家园。”





  男人抱着怀中少女半凉的身体,他将手中的烟点上,狠狠的嘬了一口。


  红色的火光在那一瞬变得更甚,映照着白烟笼罩下男人的脸庞——远处似乎飘起了胜利的旗帜——他想着,原本犀利地眼神变得茫然:是不是该回家了?


  络腮胡子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爬满他的脸庞,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已经不分边界。


  他已经失去了那本该引以为傲的外貌。


  但他更失去了那个会为他吹嘘外貌的人。





  “哦,美人鱼啊,就那个吧,嗯……死后会变成泡沫的东西。”


  “啊啊啊啊哥哥你认真浪漫答下会怎样怎样怎样!!!”






Chapter.1 轻狂



  年少时,都会有一个梦,而大多男孩子的,都是成为大英雄。


  “我要参军!然后当上大将军就和刘榛上将一样,然后,将那些异种兽赶出地球,然后……嗯,全部灭绝,就像这样,啊呀呀呀呀呀,吼吼哈嘿哼哼哈嘿,哦打!叭叭叭呯呯呯!”


  长大了后,懵懂男孩变成了热血青年,但心情未变,只不过话语变得成熟了很多。但殷然仍旧不明白,明明说的那么正式,那个只有十六岁的未成年小女孩还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幼稚?


  小少女手里拿着“轻风之声”,钛银色的金属光泽反射着她苍白得不算正常的手,她的手掌偏小,指节却算得上是修长——量身打造的“轻风之声”倒是很配她的手,协调的煞是好看。


  “我早知道应该带些氯气来。”殷然揉着自己被压得酸痛的手臂,呲牙咧嘴地像是举着初生的鹿茸的雏鹿,耀武扬威地露出食草用的平牙,他恶狠狠地说道。


  “那要看你会不会先中毒死亡。”小少女认真的回复道,她握着枪的手轻巧地打了一个圈,将“轻风之声”插入大衣的口袋里面。


  明明比殷然还要矮上一个头,却有着高人几等的气势。她垫着脚,拽着殷然衬衫领带,仰着头,好看的黛眉颦起,一字一句认真严肃地道,“通过了初级测试,给你一个机会。”


  “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就看你行不行喽,殷大少爷。我叫珊瑚,愿意的话,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珊瑚似是南方人,声音里面还带着南方古音里糯软软地意味。再怎么认真严肃,配着略带婴儿肥的白皙脸庞,怎么看其实都没有什么威胁人的能力。


  殷然忽然想自己那个小妹妹,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但却因为是一个被测出来是个天赋平平的女孩,过早的送去联婚家族做起了童养媳。


  和眼前这个女孩差不多的年岁,上次去看她时,她已经被通过技术促使怀孕了,就等孩子五岁以后,用联盟最新的机械去测试孩子天赋如何,能不能为抵御异种兽做出贡献,不行的话就继续生。


  他还记得那个小妹妹五岁被带走时,看着她可怜的目光,十五岁时还乞求最好的哥哥救走她。可怀孕后,她只是麻木的吃着那个家族给她准备各色的药,笑着说,我觉得挺好的呀。


  殷然最真实的梦想,实际上是能找个机会,毁了那个机器下的政策,但他不敢说。


  因为社会需要:穷人可以往上趴,看啊,原是孤儿的刘榛上将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上层的家族联盟需要这样稳定自己的权利,我们足够有钱有权可以创造出来,或提前发现并牢牢掌握这些人才。


  他的家族也需要,位列九大联合管理员之一,他的家族也需要这样来巩固自身势力。


  殷然不敢违抗家族,但他更不明白,明明葬送了很多人的政策,为什么叫好声偏偏很多。明明无奈地很多人,在骂的背后,却也叹息着摇头表示这个政策很好,不用白费工。


  他忽然想抬手摸摸这个女孩的头发,就像摸自己以前那个乖巧听话可爱的妹妹——虽然珊瑚看上去不像一个乖巧听话的人——但无奈周围人都拿着黑黝黝的枪口对着他。


  珊瑚对他示以善良,但没有放下最基本的戒心。


  “呐呐呐,小妹妹快松手,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乱立FLAG的话在主角面前很难成立的。谁说我不可以了?说不定本少可以拯救世界呢,本少体育各项在学校可以位列前茅呢。而且我的天赋测试可不低哟,你要不要看看啊?”


  珊瑚静静地看着他,在听到这句后,那双黛眉皱得更深,但很快又放过去。她忽然放手低头,好整以暇地抚摸自己裙子上的皱痕。


  殷然却觉得,这个比同龄人多出不少心眼的女孩,最后看自己的一眼里,清澈的眼眸似乎看透了自己的灵魂。


  他觉得,她可以轻易的看清自己的过去;而自己看她的眼底,只感觉一片混沌。


  “殷先生啊,生活可不是中二小说。我觉得你抱着电游可能更合适。别用单色镜片去看世界,你会蠢上加蠢的。”





  “我是珊瑚,”台上的女孩自我介绍到,脸色是殷然见过的那样的严肃,“大陆东部卡斯洛拓尔防线木槿要塞首席战争指挥官。”


  身份确实吓人。


  但却未闻其名。


  珊瑚神色平淡的任由下面人讨论。


  初次听到首席指挥的时候,殷然确实被吓了一跳,但联想着对方持有自己家族限量定制的“轻风之声”,一切由变得很合理。


  那玩意由百分百的纯钛打造,火力足够质量轻又硬度大,很适合女生。因为原材料难得,因此没有什么权钱的人更本拿不到“轻风之声”。


  而要制作,也是只有殷家这种靠武器发家、家族现在和别的大贵族措根盘结、位列九大联合管理员家族才可以做到。


  “首先恭喜诸位能通过预选测试,开始军旅生活。”珊瑚继续说道,她其实没有施舍多少眼神给殷然,只是很正常的平扫过去,“关于军队生活需要注意的,我也不多说,你们自己也有的手册可以翻看,我只提示一句,注意每一个字词的意思,不要漏过细节。”


  “后来的军营考核规则,你们教官会在以后的训练中慢慢展现,自己先对着手册琢磨起。木槿要塞需要的,训练的是军人,而不是刚出生的奶娃娃,不可能一步一步地指导。”


  “最后。”珊瑚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殷然身上,不同于上次所见的清澈,她深邃而带着些许锐利,“我知道大多数人冲着木槿要塞并不看重天赋测试仪的数值而来,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原因。殷然。”


  “到!”


  “出列。”


  “是!”


  “我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我欠了你个赌约。”她走下台,站在殷然面前说道。靠近了听,才发现她的声音还是软糯糯的,只不过被她故意压向称呼,脸也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才让她整体添加了几分严厉。


  “是的长官。”


  “殷然天赋测试值上,战术和武力都很高,94和96。我也可以很负责的说,他已经超过了刘榛上将,而且每项都超过近二十。”珊瑚没有马上接下,而是突然跳转话题,但足够引起一片哗然。


  “你们都以为他很高吗?”她像是气笑道,又像是讽笑,“然后又觉得在木槿要塞不看中天赋的背景下,这很正常?你们知不知道,光有数值,在战场上送命也只是瞬间的事。”


  珊瑚的眼睛闭上,她眼前浮现出很早的一幕: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握着一张纸,坐在茶几桌上,暖暖的橙色阳光将小小的她笼罩,跳跃在她的发梢,她用略显胖的手摸着眼泪,很小声的,很小声的啜泣。


  身着整齐军装的青年人蹲下,拍了拍她的头发,将她手中的纸抽出,一项一项地认真看了过去。


  小女孩不敢发声,小心翼翼瘪着嘴看着青年。而后不久,她小小的惊讶出声,因为那个青年把那张纸撕碎。


  我妹妹哪需要这种东西,机器乱说的。珊瑚你要记住一点就好——


  “木槿要塞的胜利,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测试仪,而是因为,木槿要塞拥有一群将‘军人’二字,热爱入骨子里的人。”


  深吸一口气的珊瑚睁开眼说道。清明的目光里,真的像是承载了万千星辰,淡淡地杀伐之气伴随着刀光剑影枪林弹雨迸发。


  “年少不许轻狂,”她说,“战争不是前线走一遭的儿戏,生活……亦不是小说构想。”








Chapter.2 面临



  殷然将枪的弹夹卸下,从背后的袋子里抽出一发换上。对讲机里,沙沙的电子音下,还是扰乱的电流。


  苦涩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迷彩装,他感觉的到自己的呼吸在加重,也看得到腿上中弹的地方血流不止。


  端着枪的异种兽还在靠近,据说这种东西是人类受感染变异而来,拥有兽的敏锐和一定高的智商。联盟曾经还为将其归位兽还是人大有争论。据人描述说,双方代表差点由口水战转为肉体战。


  事实证明,它就是兽,持强凌弱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兽。


  另一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看来那个异种兽也想到了他就在这附近。殷然拿出珊瑚曾经送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掩着光,向自己的左手边观察过去。


  确实越来越近了。


  殷然皱着眉,眯眼望来望去,头以小范围地不安扭动着,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镜子里的异种兽似乎察觉了什么,殷然心下一惊。下一秒,他看到异种兽忽然加速冲了上来。


  匕首入骨肉的声音太熟悉了。殷然左手端枪向后滥放子弹,右手的匕首很恰好的砍到异种兽将要扳下机扣的右手。


  他立马调转火头。


  “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啊。”殷然听到熟悉的女声终于从耳机里传出,风从头上压下时,他才发现基地的无声直升飞机已经到达。


  “伤亡很惨重吗?”珊瑚攀附在梯子上对他说道,特意留得很长的头发被风吹的纷乱,“怎么,受不了?”


  “是我自以为是,四年前那场演习……你说的很对战争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再好的理论也没用。”殷然脸色苍白,近百人的特别行动小组,在这一场围杀里面,死的所剩无几。


  珊瑚笑笑,动作十分成熟稳健,但十六岁的面孔做出这个动作实际很好笑,不过没人可以笑得出来,“还只是小场面,大型战争里面死亡太平常了。”


  “不过我还是会歼灭那些人的,为兄弟们报仇。”


  他双脚闭拢,弄出坚决地置地声响,“犯我者,必诛之。”


  “殷然,”珊瑚低垂眼帘,看了一眼自己下面的人,“你还是很中二啊,妄想症严重。如果不是殷家下了死命令,我不会对一个士兵如此上心,这种战场,足够你死百遍。”


  “好吧好吧,算我输了,行吗?不过,我可不赞同你啊五年都没变的珊瑚妹妹,你不会长大吗?”


  “不会,因为……”珊瑚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我见过美杜莎的眼睛,听过塞壬的歌声。”


  殷然不相信珊瑚的话,先不说两个神话人物,连作用都不对。只是,再追问的时候,珊瑚变得异常沉默,她说:


  你有时间追问我,不如回忆下,这次战争的惨烈吧,看清楚自己到底行不行,然后趁早滚回你们联盟高层的安全域。

  这个战役确实惨烈。殷然双手交叠在下巴下想道。


  从接手这个围杀开始起,他身边就在不断死人——被坦克碾压死的,那人像是受到巨大压力而破的袋子水浆四溅;还有在机关枪下照射而死的,身体在子弹的作用力下如脱线木偶不停的抖动。


  他脑海里的画面还是很清晰,像置身于深海,无尽的压力将他挤压,又向外撕扯妄图胀破。


  最无力的,其实还是一切归于沉寂后涌上心头的感觉。


  战斗里,他在逃亡,在杀敌。战友倒下时,他在想,是不是下一个就是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胜利后,他发现周边少了很多人,少了上一刻还笑得那么开心,或是和他争吵得面红耳赤的队友。


  身边突然空了一个人的恐惧,生命何时尽了的恐惧……


  他在马里亚纳海沟之下,听不到任何回声。


  教科书上的战争图像,还在安全域时上层的争论,都真正摆在了他的面前。


  凶残的战争里,一个炸弹下来,热浪滚滚的火光里,有时候尸体都不存在,断肢残骸那是常事,有时候能为一个战友收到一个完美的尸首都让他们高兴。


  凡尔登变得只道是寻常,斯大林格勒的数字也不再惊恐。


  现在的战争,也就是这样的频繁和恐怖,有人说这是末日,有人却认为——这是开拓的新生。


  当年因可耻而被严令禁止的克隆人重新开启,人道主义学家用身体抵挡在机械上,大喊你们这样做是反自然的,异种兽生前也是人,我们应该和谈应该和平解决。


  但他们太过残忍了。有人将人道主义学家从机械上拉下,黝黑粗壮的肌肉和刀疤划过的狰狞面孔,他用黑白分明的瞳孔盯着那人,他说,士兵也是人,战争的伤亡太大,你的人道是否降在他们身上?难道,你要让边境交界处的恐慌,扩散到中心安全域吗?让人民失望,继而内乱,我们失去联合互相保护的屏障,自己从内部自我瓦解崩溃,让异种兽统治?不用克隆人,我们怎么填补那些数字!这也是对其他人的人道主义!


  战争确实太过频繁。


  伤亡也确实过大。


  但频繁也只仅仅限于周边,中心的安全域还是歌舞升平的醉生梦死之地。伤亡似乎一直以克隆出来的人为主。


  殷然曾经问珊瑚,觉得木槿要塞的克隆人是不是人?


  珊瑚的回答是都是一堆细胞。


  人的思考与脑中突触见神经递质传播有关,既然百分百复制,这些都一样了,还会没有思维吗?还不是死亡的战友。


  她说着,双手张开,平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阳,表情带着不屑一顾的厌恶。


  战争,还不是要用人的尸骨去堆的。


  和平,什么时候会真正的完全降临。


  她临睡前喃喃微语,如果真的能和平,没有人再在瞬间死去……荣耀,又算得了什么。





  他忽然记起,自己有次被派去打扫战场,那些没人动过,他第一次完完全全看到沙场的真面目。


  没有夜光杯可举,没有葡萄酒入口,琵琶催促声急切如雨,哪等欲饮,哪来醉卧?古来征战几人回,君莫笑,君莫悲。


  沙场,是死人的失乐园,活人的——人间地狱。


  焦黑的泥土上,是焦黑的尸体,他们过去更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一脚下去往往就是踩到了半柔软的肉上。尸体堆积成山,握着旗帜的旗手身体已经佝偻屹立于最上方,他身上又数不清的子弹口,但无神的目光却纯净无比,像是望着什么信仰。


  “木槿要塞的胜利,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测试仪,而是因为,木槿要塞拥有一群将‘军人’二字,热爱入骨子里的人。”


  那个女孩是这么说的吧——据说还是刘榛上将说的。殷然低着头,想要抓住短发的指节已经初陷入了肉里,他想用手掌掩面。


  他忽然想到了很早的故事,那个被拍成影片的拯救大兵瑞恩。他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为了救一个人,要搭上那么多人的命,那些人的命就不值钱吗?


  后来和珊瑚说的时候,珊瑚也是笑笑,她说,“给你一个保障,让你知道,你后面,有着人支持。”


  珊瑚翻出了很多资料给他看,过去的也好,现在的也好,真实的映像也好,虚假的故事也好:


  为了一个关键的阀门,多少人前仆后继地在下面堆叠,破烂的衣服里流出灰色的血液,最下面的人全然没了影子。


  珊瑚说,战争最大的特点是无奈,“这个阀门本不该牺牲这么多人,但不得不。再往后算,中国的抗美援朝里,长津湖畔志愿军曾经蹲伏在雪地里四五小时,谁知道冻死了多少人,有人觉得那不必要的,志愿军完全可以推后去,但那样后来的死亡会更大。就也像红军长征,一路上牺牲了那么多人,但留下就是全歼的可能。”


  这是战争的很大一个特点,完完全全无力又无奈的牺牲。


  她说这话时,殷然似乎看到她眼睛里泛着泪花。


  你知道军旗为什么不可倒吗?她问。


  你说过。殷然答道。


  “军人的信仰,就是旗帜和子弹。”那日女孩答应他的模拟演习战结束后,她晃着手中的子弹,指着自己的军徽,她说道,“那是他们的指路明灯。为人而生,死了也为人默默无闻。”


  你看战争有多无奈啊……


  你看战争有多无奈啊。殷然慢慢蠕的手还没有遮掩住脸时,他就抽泣出声。


  勇气好像在一刻,全部丧尽。






Chapter.3 决心



  珊瑚并不喜欢殷然。她对他最深的印象来自殷家的信,以及那把“轻风之声”。


  “你不是不知道战争。”


  当日,自己曾说过的话又在耳边浮响,珊瑚看着自己身旁崩溃的殷然,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冷笑。


  她到现在为止还真真切切地记着自己那时的愤怒,微微温热的“轻风之声”躺在她的手下,被她苍白的不正常的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出声响。


  “中央军部,联合管理层家族,”珊瑚顿了顿,她深吸口气,“妄图用克隆人来掩盖边境伤亡惨重,维持安全域的人心稳定,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错。但也蒙蔽了那些小孩儿。”


  “殷氏的要求是什么?满足他家大少爷对战争的幻想——军营历练,野外独立杀敌,参加大型团战,立下赫赫战功,拯救周边普通百姓队友……又要百分百保证他的性命。”女孩儿越数越愤怒,姑娘十六岁的幼稚脸庞却很难形成令人信服的样貌,“阿兄,你能保证吗?”


  但她的阿兄没有回答她,只是拿着文件夹和地图的册子在那里研究了很久,任凭珊瑚浪费口舌,也不抬头看她一分。


  “‘轻风之声’拿好,我只知道,它对你有用。”男人将文件夹扔到了桌子上,它借着力滑动,最后完美的停在珊瑚身前。


  那几个滚烫的白纸黑字实在太过刺眼。


  “少则三年,多则无期。”男人说道,“你需要一把合适的枪保证自己的安全。”


  “殷氏的少爷来了,珊瑚,你先看着点吧。”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自此以往,他赴往了最前方,音信了无。


  珊瑚懂那个三年的意思。


  珊瑚更懂那个无期的意思。


  阿兄安排所有的事,可以说细致到毫无纰漏,所有的预期基本可以做到很精准的程度,绝不会像这次一样……五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珊瑚闭上眼,无力地向后倒去。这次的搜寻还是无果,连她都要几近放弃希望。


  停机坪上,聚集着被叫来的医护人员,伤着需要治疗,新兵菜鸟需要心理梳理:战争还有一个很大特征,无论胜者还是败者,他们都将留下巨大的心灵创伤,甚至一蹶不振。


  只是,停机坪上还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东西。珊瑚的不悦直接表现在了面上,周围的亲信也很配合的端着枪不放,和那些个穿着制服提着公文包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场面僵持了很久,珊瑚最终是被她阿兄的死党,强行推进她阿兄的办公室的。


  联盟将委任信送到她手里。


  木槿要塞的总指挥不能再空缺——这是联盟的理由,目前所有人里面,你最为适合,我们像不出来第二者。


  “难道不应该你们自己负责?”珊瑚靠在自己阿兄的办公桌前说道,指腹轻轻抚摸过古檀木的桌子,灰尘很薄,代表了她这躺出去的时间并不算短。


  她觉得自己笑得挺有恃无恐,“我自小在边境长大,在战争爆发之前我就在这里了,异种兽的由来,我不可能不知道。”


  “使者阁下,我们好好谈下吧。”枪与枪的对峙,珊瑚第一次发觉自己任性的冲动。


  世界是弱肉强食的,端着枪射手无寸铁的人民,看着他们在覆天的火焰子弹中奔走逃跑,抱着自己已逝亲人的尸体痛苦,或是无助茫然地跪着直到死亡——这些对于变态们来说是场狂欢。


  珊瑚的父母,就是那普通百姓中的一员,死于异种兽发动的第一场战争之下。


  而那一年,珊瑚四岁,兄长刘榛十四岁。


  所幸运的是,他们等到了救援。刘榛为了确保妹妹的安全,无视了当年天赋测试仪给他的建议,加入了部队之中。


  此后第三年,刘榛一战成名。


  可刘榛却没有那些的高兴与狂欢。扒在门框上的珊瑚看到了让她无法置信的一幕,往日里笑得开朗的哥哥,靠在窗边抽着烟。


  那是唯一个开着的窗户,白色惨白的月光冲那条缝隙里设下,照在那个颓废的少年身上。他的手边还躺着带血的手枪。


  那应该是刘榛第一次抽烟,他被烟呛得咳得厉害,连眼泪都将要被熏出来,但还是颤巍地将烟送到口中。


  珊瑚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无措地站在门框边,小心翼翼地窥视。


  “珊瑚来了?”刘榛好像才发觉自己,他慢慢的说着,明明没有吸入多少,他的嗓子也已经变得很沙哑。


  刘榛哭过。


  珊瑚看着他笨拙的将手中落着灰的烟掐灭,拿着书散开飘荡在周围的烟雾,将妹妹拉过来坐下。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笑着柔妹妹额前的发梢,严肃又不严肃地问她怎么这晚还不去去睡觉,又婆婆妈妈地举例些晚上不好好睡觉会如何的例子,直到珊瑚将他打断。


  那时的珊瑚只是很担忧地唤了一声,“阿兄。”刘榛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崩塌,他将妹妹抱入怀中,触摸到她后脑柔软细小的发茸时,刘榛感觉到有股电流从指尖传导到了心脏。


  “我会好好的,”刘榛对珊瑚许诺,“好好的,到战争结束。”


  只是事与愿违,战争在之后的十年里上演的越发激烈。


  人类进行过最疯狂的细胞改造实验,可这项实验在造福人类的挺大,也造成了异种兽的出现。人类不悔思过错,反而将异种兽驱逐,近百年的积累,仇恨终于在一朝爆发。


  第十二年,二十岁的刘榛接过少将军衔和木槿要塞的第三指挥权。同年,十岁的珊瑚以平民身份,参与了法定的十岁天赋测试——这或许是平民唯一的福利,他们不用五岁时就面对命运的抉择。


  珊瑚的天赋测试并不尽如人意,她几乎没有突出的天赋,也没有太过落后的存在,只是平平无极。


  结果出来的那天,珊瑚一个人偷偷地哭得很伤心,却没想到,阿兄会在自己面前将那一份结果报告单撕毁,和她说那一段话。


  “木槿要塞的胜利,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测试仪,而是因为,木槿要塞拥有一群将‘军人’二字,热爱入骨子里的人。”


  在珊瑚的记忆里,那是她第一次离近阿兄刘榛的内心,她觉得他就是最棒的军人,唯一的军人,最适合木槿要塞的总指挥。


  所以……


  “使者阁下,我拒绝联盟的邀请,我并不认为家兄已经死亡。”珊瑚端起侍者送来的茶水,轻轻用茶盖拨去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她的碎发垂落入水中,像是在寂静海洋中伸展开来的,求助的触手。


  “小姐不希望要那些荣耀吗?”使者笑道,“小姐身为军人,除了被刘榛上将提为了战争的首席指挥官,便没有其他荣耀,不会觉得遗憾吗?还是因为,小姐害怕死亡。”


  珊瑚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好像在认真的思考这个话题,最后,她歪了歪头,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阁下以及联盟,应该知道我的天赋测试的结果,否则我也不会接受那个手术了。”


  我见过美杜莎的眼睛,听过塞壬的歌声。


  那个手术既定了她的一生——细胞抑制手术,她的大脑得到了最大化程度的开发,但身体却永远被定格;那个说的很好听的计划让她有了机会帮助阿兄,却也吞噬了她的寿命,就像海妖塞壬的歌声,美妙的死亡之音。


  “阁下觉得,我这个经历过屠杀,又半身埋入黄土的东西,还会害怕死亡?”


  她确实是有恃无恐的。珊瑚听着自己的话语想到。


  协商僵持了很久,最终以联盟方面退一步告终,本来也只是想给一个虚名,稳定军心。既然军心没有动摇,何必强求,和木槿要塞的首席指挥闹僵呢?


  之后的两年里,木槿要塞似乎还是日常,总指挥刘榛上将还是处于失踪状态,珊瑚一有空就去找,尽最大可能的收索,只是每次都被异种兽挡了回去,她无法越过异种兽定下的边际线。


  殷然这两年没有离开,在最初的沉沦后,他还是抱着枪上了。只不过,语气却没有以前那么中二,甚至还跟着珊瑚经历一场大规模战争。


  珊瑚重新问过他,他最希望的是什么。


  殷然答复,活过每场战争。


  珊瑚听后,用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嘲讽他的答案。


  “您问了我这么多,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那次大规模战争的例行问答后,端枪立正的青年喊出这一句话。


  珊瑚点头应许。


  “刘榛上将,是否安全的在木槿要塞内,是不是您配合他演了一场戏。以用来迷惑敌人,取得一举歼灭的效果。”


  珊瑚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殷然说,自己听到了,开展前很隐约的一句,“刘榛请求连接。”只是,这一次,珊瑚并没有再接下去,她的沉默,太过长久。





  异种兽的强袭来得很突然,但也在预知范围内,木槿要塞似乎陷入了一场混乱之中。


  这次战争的规模超乎想象的大,或许也就是传说中的决战,战争互相碾磨拉锯了二十六年,谁也无法再坚持下去,再下去,确实要疯了。


  珊瑚站在最高处做着最后的动员,她语气很平静,没有起多少的波澜。恐惧,兴奋,热血,绝望……这些情感似乎统统与她无缘。


  但偏偏就是这个样子,殷然真切感受到了这场战争的压抑。


  珊瑚最后叫走了殷然,带他到了隐秘的地下室中,那里是一排排玉石上刻着的名字,洁白的玉石之上,还有一点猩红。珊瑚解释说,这是所有木槿要塞战士的名字,阵亡的,没阵亡的,正常人的,克隆人的,都在这里。


  “我们不一定收到回来尸骨,但就提前存留了一滴血作为留念。”珊瑚说道,“克隆人呢,他们愿意,就自己取一个新名字,不愿意,就用被克隆对象的名字。”


  舱室很大,这些东西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这是木槿要塞的军旗,最早的。我和哥哥商量换下,想保存起来。”珊瑚的手摸过另一边的盒子,她在旗帜的面上,悄悄停留了很久。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炸中心指挥呢。殷然很平静的讲到,他也本想这样,他天赋足够高,不难做到。


  珊瑚轻轻笑了,“我听说过你的梦想,你最想的还是改变天赋测试仪的影响。我想和你说,这个你可以当两面来看,一个是少走了弯路,一个是拥有了逆流而上的决心和勇气。”


  地面震动起来,他们在缓缓上升。珊瑚后面的舱门打开,她跳了出去,稳稳落在平台之上。殷然这才发觉,这里是一架飞机的舱室。


  珊瑚对他说,她讨厌他,因为他来自安全域,更本不懂战争的残酷痛苦就大放厥词。哥哥离开,也是因为殷氏支持的那批武器,他想去完成一件不切实际的事儿。


  “我很喜欢‘轻风之声’。”珊瑚晃了晃手中的枪,第一次见面,她就用这个抵在殷然的脑门上。


  “还有,告诉你个秘密。”珊瑚笑了,她露出的笑,终于是卸去一切负担的笑——她真的很好看。


  “我叫刘桢,不过,不是木秦榛,而是木贞桢。”她说,“木槿要塞,其实一直有两个刘榛,我和我哥哥。”


  珊瑚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蓝光,目送着飞机飞起,远去。


  「刘桢请求连接」


  殷然再次听到了这句话,也第一次看到了这一句话。


  刘桢。木贞桢,不是木秦榛。








Chapter.4 曾想



  和妹妹名字完全同音其实并不是意外。最初,听父母说是纯粹出于好玩,后来因为实在是不方便,妹妹才有了小名——珊瑚。


  珊瑚自小就挺喜欢看书的。自知晓哥哥的“榛”来自《诗经·邶风·简兮》的“山有榛”,就十分羡慕,小小年纪就缠着父母要改名为“苓”,结果在了解那句话的含义后。珊瑚直接笑得从床上翻下,接着大哭了一场。


  那年,他十四岁,珊瑚四岁。那段时间是他们最后的轻松时刻,不久,异种兽发动战争,他们生活的小镇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他抱着妹妹,和父母穿梭在混乱的人群和纷飞的子弹里面,血尽染地面湿滑得好似下过雨,腥味在烟火味中扩散,哭喊声淹没在了炮弹声中。


  怀里的妹妹身体抖的很厉害,但她没有哭出声。他们一起躲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


  再后来,他们得救了。


  就他们的是来自中心的军队,带头的人是一名中将。殷然曾经在杂志上见过他,大约六十多岁,作为一个士兵来说,他已经过了最辉煌的那一段时间;但作为一个指挥官,他的年龄刚刚好。


  那个年入中年的指挥官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因为长时间握枪生了不少老茧而变得粗糙。


  老班长帮他把睡熟的妹妹背到背上,低声和蔼地问他们家庭情况。


  刘榛镇定清醒,但又有些无语轮次将事情复述了一边。当他说道,“父母都去了,就我和我妹妹了”时,他明明那么那么的镇定,可脚步还是踉跄几步,差点把妹妹摔倒。


  老班长将他扶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他以后的打算。


  刘榛说,我不知道,我只想带着妹妹活下去。


  老班长问他,愿不愿意参兵?来部队训练两年后,就可以出征。


  刘榛确实有这个想法,部队的条件也好,起码他和妹妹可以活下去。但他四年前参加过的天赋测试,仪器给他选择的职业和军人并没有什么关联。


  他将自己的顾虑说出,谁想老班长只是哈哈一笑,他说,那东西测出来只是少走弯路子,但实际也没有什么用,多练练,只要有点天赋做底子,保准厉害。


  刘榛仔细想想,才郑重地说出一个好字。


  部队里收留像他们这样的人不算少。刘榛最早怕妹妹会不习惯,可小女孩似乎很早就懂得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很。


  因为剿灭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不久老班长就要撤离,赴往东部的卡斯洛拓尔防线,肩负起那里可能将要爆发的战争。


  老班长特意把他叫来,问他愿留还是愿走。老班长说,你训练了两年,自保能力也有了,待在这里也没太大问题,但跟过去的话,可能就是九死一生。


  谁知,他说,我去。


  老班长问,你不怕死?


  刘榛说,跟着您肯定更安全。


  老班长又问,那你妹妹呢?


  他回答,一起去,和您一起去。


  老班长笑了,你不怕她出事?


  刘榛郑重回答,我信您。


  老班长收敛了笑容,表情很是严肃,一副你没说实话,我不想答应的样子。


  少年表情瞬间变了,变得阳光灿烂起来,还俏皮地眨了眼,他说,我担心妹妹留在这里触景生情,而且我们都把您当自己亲爷爷看,再危险也要跟去。


  那天,老班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出发那日,还是将两人带上。


  部队到达东部卡斯洛拓尔防线后不久,战争爆发,老班长向联盟上报申请,建立了木槿要塞。


  据老班长说,取名木槿,是因为这是一朵长在沙漠里面的、非常漂亮的花。对环境的适应性强,又对土壤要求不严格,喜光和温暖潮润,还较耐干燥和贫瘠,尤其一点,萌蘖性贼强。


  你们要学习那木槿啊。木槿要塞落成当日的晚会上,老班长拿着把扇子,以“千军万马之势”扫过众人面前,笑嘻嘻地讲道。咱们,木槿要塞的兵,讲究的是一个友字,一个勇字,那就各顶各的好!!!珊瑚,爷爷说的对不对啊。


  给爷爷打call。刘榛怀里的珊瑚举手,用着自己还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脸上的笑容灿烂。


  刘榛戳了戳妹妹的脸,他没听过那句话,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珊瑚一下子瘪了嘴,委屈巴巴地讲,爷爷难道不能说吗?


  能说,能说,怎么不能说呢?老班长乐呵呵地将手中的木槿花别到了珊瑚发间。阿榛啊,你怎么能你欺负你妹妹呢?


  我没有。刘榛反抗。  


  还说你没有,阿榛你怎能这么欺负珊瑚妹妹?是不是啊,珊瑚妹妹。旁边的损友对他挤眉弄眼,又凑到珊瑚面前,笑得灿烂。


  珊瑚素来乖巧,又带着孩子气的可爱,平日最讨人喜欢;而刘榛性情十分开朗,温和,又爱笑。几乎所有人跟他们兄妹关系都还好,此时看着刘榛有机会吃瘪,纷纷站出来附和,声称要为珊瑚小妹妹讨个说法。


  那,要不让你哥哥给你唱首歌儿道歉?老班长适时站出打了个圆场。


  珊瑚应了声好,全员鼓掌支持。


  刘榛无可奈何,他接过话筒,唱起小时候听过的民谣。


  那时候他闭着眼睛回忆儿时的生活,想着,如果这样也不错。和妹妹一起活下去,等妹妹长大了,再为她寻位好夫君,如果那个男人对她不好,他就打他,还有……


  他在心里兴奋的规划未来的路线,二十岁,四十岁,六十岁,八十岁,一百岁,一百二十岁,一百四十岁……他慢慢算到了人们正常的死亡。


  这样真的不错。





  刘榛被人牢牢拽着,不让上前。


  围尸打援。


  刘榛眼红的看着这个极度明显的陷阱,手,身子,他抖的很厉害,眼前的景象太模糊了。


  不许再上前。


  躺在那里的老班长歪着头,不轻不重地命令道。


  老夫活了六十多年,虽然现在不算个啥,但在以前,这是高龄,这是老人。老班长说道,他也泪眼朦胧了。一把老骨头了,还连累了这么多弟兄,喂,老伙计,搭档了这么多年,给个痛快吧。


  看着队友一个个死去,看着队友活着痛苦的流血。


  刘榛一次又一次面临的一场比一场残酷的战争。胜者亦无胜,战争其实没有胜利的一方。


  血在地上蜿蜒开来。


  时间仿佛退到了那日,父母的呼吸声在他耳边一步步加重,妹妹在怀里颤抖的剧烈,母亲着急模糊的拜天,父亲回身奔跑的远去。


  时间埋没不了记忆。


  ——副班长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说,阿榛,帮一个忙。


  那场战役的最后,副班长对他说道,你妹妹还需要你,你能要活着那一选项,要下者吗?


  冲上去被打死很容易,难得是背负着内疚和使命感活下去*。


  副班长说,我已经选了一次后者了,不想再来一次。即使活着,太难受太痛苦了。


  那一年,刘榛,一战成名。


  那场战役,他们赢了,但派出的人员里面,只有刘榛一个人回来。带着所有人的肩章、勋章,一步一脚印的,沉重的走了回来。


  那一年,刘榛学会了抽烟。


  那一年,刘榛对珊瑚许诺。


  那一年,刘榛发现,成长没有界线。


  那一年,刘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沉默了很多。


  那一年,刘榛十七岁,珊瑚七岁。


  刘榛二十岁的时候,被任命为少将,接过了木槿要塞第三指挥权。那时珊瑚十岁,天赋测试结果不如人意。


  他去看偷偷躲起来的妹妹,忽然想起起初入伍的慌张。他的天赋不再这之上,天赋测试仪给他的建议南辕北辙。但老班长和他说试试,还亲自教导他以前,在他不再时照看珊瑚。


  他将那张表撕了,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说,我妹妹哪需要这种东西,机器乱说的。珊瑚你要记住一点就好……


  他将心理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


  “木槿要塞的胜利,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测试仪,而是因为,木槿要塞拥有一群将‘军人’二字,热爱入骨子里的人。”


  珊瑚似乎懂了。她接下来的几年活得很好,只是不再向外人提起自己的大名——刘桢。


  所有人都说,刘榛将自己的活泼给了刘桢,刘桢用自己同名的优势接过那份活泼,他们好像是一体的。


  珊瑚十六岁,刘榛二十六岁。珊瑚偷偷接受了细胞抑制手术,九死一生过来,她对哥哥笑着说,我也可以帮你了。


  她成了他最强的后盾。


  抑制了所有的细胞生长分裂,以追求大脑最高化的开发和利用。高于计算机的计算速度,脱离了机械的死板,在战场上足够灵活——厉害和悲剧的战争机械。


  刘榛的高超灵活战术指挥,刘桢的绝对精确配合。这让他们在战场里所向披靡。


  珊瑚接受手术的最初,刘榛是绝对不同意的,他真的没有想到,那六年里无比活泼天真的妹妹,会有这种想法。


  可伴随着珊瑚加入后,胜率越来越大的战役,让他慢慢改变了想法。


  珊瑚有了自保能力可以存活,而他也并不再想将梦,仅仅局限于和妹妹一起活下去。


  报纸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他们将珊瑚的刘桢全部当成了他的刘榛。被边境士兵暗自改称为安全域的中心域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不留余力的赞杨,少年人的崇拜……这些渐渐让他改变心境。


  或许应该去追寻更高的目标,不说拯救世界、将异种兽灭绝以绝后患,起码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名誉和辉煌,像是名垂千古。


  他的风格在渐渐改变。不再以自保为最高目的,有时候开始乘胜追击,大肆收掠着更高的荣耀。


  珊瑚看向他的神色复杂了很多,他知道妹妹已经看出来,但他读不懂妹妹的意思……担忧?支持?期待?渴望?失望?还是——根本没有什么情感。


  一切到了他三十岁时达到顶峰。


  刘榛少将成了刘榛上将。木槿要塞成为了东部卡斯洛拓尔防线的第一要塞,放入联盟也是第一线要塞,上将刘榛拥有了第一指挥权。


  他将妹妹提为了首席战争指挥官,妹妹什么也没有说,她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瞬间的惊喜,继而又是深深的迷茫。


  妹妹的性格越来越木然,高速运转的大脑助她做出最好的理性选择,也让她的感情慢慢沦为了机械的冰冷,她似乎没有了什么感性了,刘榛一时间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起码理性远超感性的话,妹妹存活的几率要大很多,这样他可以更好的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他有一个很好的想法,想要付诸于行动。


  想法诞生的时候,他二十一岁。他二十三岁的那一年,殷氏找到了他。以照顾殷氏未来继承人,保证他幻想为条件,交换全力的武器支持。


  那时候,他想,是时候了。


  他将妹妹希望了很久很久的“轻风之声”作为礼物送给了妹妹,至于作为什么礼物,刘榛心理有一瞬的害怕,不想去面对。


  可是后来,他又后悔了。


  三年,又一个三年。


  当初跟他以前来的人,没有死在子弹下,却输在了更多的地方。他没有按照规划了两年计策那样,在敌人覆地建立起来基地,没有剿灭敌人。


  他发现了持续不断战争的原因。


  他们有的,异种兽都有。包括武器包括情感,他们是一面镜子。互相伤害,仇恨积累,谁也不想后退。


  战争究竟是什么?


  或许就是自保。


  异种兽除了外表恐怖和人类有差别外,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差距了。


  剩下的一年,他花尽头脑,逃回了基地。混乱难过的六年里,全部人都活了下来,偏偏回家的路途中,一大半都无法再归。


  他只能带回他们的勋章和肩章。


  他只能和当年一样,一步一脚印的沉重地走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


  和妹妹一起活下去。


  对,就是这样……和妹妹一起活下去……


  刘榛觉得,自己在三十七岁这一年,终于看懂了自己的内心。可是无法挽回——珊瑚接受了细胞抑制手术,寿命不久。


  他是不是在二十六岁前就放弃了最早的梦想,将刘桢活成刘榛的珊瑚是不是模仿了他的思维,才去接受细胞抑制手术?


  刘榛有了肯定的答案。


  在回到木槿要塞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妹妹立于最高处的声音,她的周围都是点子版面的蓝光。


  他听到了久违了七年的话。


  「刘桢请求连接。」








Chapter.5 末了



  很多年后,殷然代表了自己的家族成为联合管理会的代表,他做了很多违心的事,却也保住了很多。


  当年那飞机里面的东西都被取出,建立一个博物馆。在战争完完全全地真正胜利后,对外开放。


  也不知道当年的刘榛和刘桢怎么做到的,只知道,那场战役太过惨烈。


  殷然不好意思开口问对面的男人,他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祝福他能寻得更远。


  那人和他说,珊瑚会喜欢那些,他代她看遍世界,代她完成游玩世界的梦想。


  那人也说,当初开完笑取同音的名字,其实毁了珊瑚一生。


  珊瑚在十岁以后活的不再像她自己,不知出于什么,她在同音的暗示下,将自己活成了自己的哥哥。


  刘榛很感谢殷然,珊瑚在十岁以后没有和人说过自己的大名了,他很感谢殷然让她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大名。


  他说妹妹和他说了,当时自己报出真名的心境。虽然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一下子想开了。


  殷然没有接这个话题,他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珊瑚终于转过了弯。


  他问刘榛那些年来,他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刘榛笑了笑,他说还是那句话。


  “木槿要塞的胜利,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测试仪,而是因为,木槿要塞拥有一群将‘军人’二字,热爱入骨子里的人。”


  这军人里面,有老班长,有刘榛,有小名为珊瑚的刘桢……有很多很多的人。







Chapter.0 泉客



  鲛人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泉客。


  珊瑚第一次知道时,她觉得泉是黄泉路的泉。


  她们住在遥远的海上,拥有美丽的咽喉,一生却那么的悲剧。对月流珠也好,化为泡沫也好,她觉得她们明明那么美好,却只和悲画上了等好。


  “为了心中追寻的美好,其实她们都活得失去了自我。死后却可以化为长生烛,安静飘逸的追寻自我燃烧万年。”


  “其实我也是一个泉客吧。”


  女孩轻轻地,又郑重其事地在书的扉页写下这两句话。


  她将书放入了最偏僻的角落,直至落满灰尘,战火摧毁……


  她好似忘了这本书的存在。







——————————

  「*」来自战狼


首先,感谢你们不辣眼睛的看完这篇干巴巴而且混乱的渣作。

文章设定完成是在4.13,最早是星际战争文,因为某些原因我把星际去了,大部分设定都没有改变,很难得,隔了这么久我还记得到。

关于刘榛兄妹,一开始取名的时候也确实如文中虽说,出于好玩,后来慢慢加设定细节的时候,名字变成了最大的虐点。

就像文章里面讲的,刘桢将自己活成了刘榛。

对于战争,其实文章是表达了三种挺模糊的看法的。第二章是殷然对战争的看发,混杂了许多珊瑚的解释,但其实就是殷然的。第三章是珊瑚自己的看法,她可能就比较冷漠了,以自己哥哥为中心。第四章就是刘榛的了,三个阶段的变化从最初打了一个弯儿回到最初。

时间线……文章时间线很混乱,长篇幅里面,一是两个小故事所以没有混乱,所以,除了四按照时间线走了外,其他两个是大篇幅的记忆穿插,三还好一点,二就混乱无比了。

所以可能看不懂…………抱歉抱歉,但我很尽力的解释和纠正了。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写文时想好的话全部忘了,那就这样吧。

其实,文章里面是三种不同人物的成长吧。

还有就是,那一段话很重要,1到5,正文里面都出现了的。

哦,还有就是,文章里面双面思想比较强,比如天赋测试,就是双面思想就同有好的坏的



附上一些文章部分内容的解释,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有部分内容和表达是看不懂的。虽然和内容貌似没什么联系。


备注:


⒈钛的金属特点为质量轻硬度大,遇到干燥的氯气会发生爆炸;氯气含有毒性


⒉凡尔登会战为一战战役,号称凡尔登绞肉机,是一战中破坏性最大持续最长的战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为二战战役,二战转折点,近代史上最血腥的战役,双方死亡人数约为2000万人


⒊第二章第二部分的第二段,化用《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⒋《诗经·邶风·简兮》第四章“山有榛,隰有苓”。是女主人公情感发展的高潮,倾诉了她对舞师的深切慕悦和刻骨相思。(虽然名字出现的句子只是不大相关)


⒌木槿起源于非洲大陆,主要分布在热带亚热带地区。萌蘖性,指能够在植株被砍去后重新长出新芽的能力。(长不长于沙漠倒不是很确定…最早看哪本说是长的,也忘了哪本,网上也没翻到,所以假设吧……)


⒍围尸打援,军事战术,在影片里常出现。一般为狙击手打伤对方指挥官,在对方派人来救时,打死救援的人。


⒎马里亚纳海沟,世界最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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