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曲悠长

马戏团的人偶们

又是2月开的除草呀……依旧原创。

大可能除了给朋友的贺文外不写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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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一场无味的游戏。

游戏玩久了总会有疲了累了的一方,每当这个来临时,热烈的游戏便会就此终止,直至所有人都有力气了才会开始一轮新的游戏。

可是,这个游戏却只会永无止境的进行下去,像是二十一世纪惊悚故事集里面的小木偶人,只会永不停歇地、吱呀吱呀地甩动着关节。

马戏团的红顶帐篷内,砰地一声响起,一束白色灯光下来,好戏就开始了。

小木偶人吱呀吱呀的扭动着关节,憨态可掬地从黑暗出摇摇晃晃走出来,台下的人们笑了,它摔了一个跤,台下的笑声更大。木偶人没有表情,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巨型球中间,它四处走着四处碰壁,即使圆木脑袋转了一个圈,也没有让它摆脱碰壁、摔跤的命运。咔嚓咔嚓的稀碎声响起,那是木偶人对着台下的观众、张开了脸上唯一可以活动的下巴。

“够了……”少女轻声说道。像是失去了生存的空间一般,少女低垂着头瑟缩着肩膀,任由前后左右的人都在冲撞着她为数不多的安静。落下的刘海在少女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没人可以看清少女的表情,在一片欢闹中,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舞台上的木偶戏还在继续上演,一个、两个、三个……木偶人一个又一个的登上舞台,吱呀吱呀,它们的身体叫嚣着,一节节小圆木被甩来甩去,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吱呀吱呀,台下的喊叫声越来越热烈,所有人沉浸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欢声笑语要弥漫整个马戏团的帐篷。

“我说,够了!”少女喊到,她猛然起身,抬眼看向中央那个可笑的舞台,沉声说道:“闹剧适可而止吧。”

少女一边拨开欢腾的人群,一边径直走向中央舞台,她并不为舞台伴随着她的靠近而越变越小感到惊奇,清透的眼睛淡漠地注视这一闹剧发展,她早已无所畏惧。

舞台最终只剩下盘子一般的大小,连带台下热闹的人群一并消失了,四下都是一片静悄悄的黑暗。台上的人偶还在扭打着,吱呀知呀的,它们似乎不知道疲惫,永远不会停下,连那束光也依旧恪尽职守地照着这个小小的舞台。

少女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她伸手抓向连接着木偶关节的白线。毫不意外的,只有一堆白线被她握在手中,那些线头软软地垂下、轻柔地贴在女孩纤纤素手上——这些白线并不连接着幕后黑手们。少女思索着,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盘子大小的舞台,却见人偶都停止了打斗,都抬着头、吱呀吱呀地张合着下巴,面无表情的对着她。

少女冷笑一声,她将人偶抛向半空,接着手腕轻轻一转,一支青色的羽毛便落入她的手心。羽毛化作一柄长剑,少女一剑挥去,便将所有的木偶斩断!

少女将剑收回去之后,蓦然地,一阵抽泣之声传入她的耳中,那个声音不算很大,应该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她看过去时,却什么也看不到。

大概又是什么幻境吧,少女不打算理会这个哭声,她招来一把火,正想烧了这个地方之时,她忽然听到那个抽泣的声音说:“历史是什么?”

少女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火在她的掌心跳燃烧着,一闪一闪的火光映衬着少女的脸庞,一直淡定自如的少女平静如水的神色骤起波澜,她有些慌乱,也有些不安与迷茫。少女正要回答时,那个声音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我们用枪与血守护着的既定的曾经,还是风雨无可撼动的绝对。如果无论我们做什么、付出什么也无法改变他们,那么——那么我们的牺牲、前辈们的牺牲,换来的——究竟是些什么啊!!!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时空,滞留在无人可触及之地,无人祭奠地沉默死去,如果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它,那么放任敌人破坏它,是不是最终它也好端端低呆在那?

“如果是这样……我们凭什么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哭到最后,那个声音急了。

少女却轻声笑了笑,她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慢慢走向那个声。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声音却突然消失,黑暗的四下又恢复了静悄悄地一片。少女没有丝毫意外,低垂着头安静站了一会儿,少女闭上眼睛,她将未收起的火向后丢去,走进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的白光。


〈二〉


历史是什么?

一个几乎贯穿少女整个生命历程的考题。自诞生伊始,无论是在只有袅袅香薰升起的幽静竹房,还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它反反复复出现在少女的生活中,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少女的心灵,而少女的答案在那真正的时间旅行之前,也始终如一——

一本被涂满各种色彩又配以优美文字的画卷,但,仅仅是如此而已。

她总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也总带着置身事外的风轻云淡。这是少女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告诉她的,她对此曾深信不疑。可当前辈将任务交到她手上、让她有机会真真接触那些人们后,少女第一次迷茫了——不会再如此了。

她站在人生长河的水中央,回望着河流的尽头,看着它穿梭过的峡谷山林,直至追溯回一片洁净的雪山,想来清明的双眸第一次染上了迷茫的水雾。

血从她手中的长剑上一滴一滴地落下,如同灵魂被抽离后的僵硬躯壳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抱着头缓慢地蹲下,埋在双臂间的双眼再也阻挡不住内心决堤的情绪,她在这流淌不息的长河中无助的哭了起来。

然而长河的流动不会因为她的哭泣而停止,就像时间也不会因此停顿下来等她适应名为“感情”的幼苗发芽。

她是青乌,是隶属史录司的一员,是神话故事里西王母座下信使青鸟的化身。

她是青乌,刚刚学会如何回应内心的感情,却只能继续拿着手中的长剑、覆上一张冰冷的面具,继续维持着历史的正常与稳定。

她是青乌,一只去过江户时代的神鸟。

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一切因缘起于一个平和的午后,那日的金光穿过窗外高高低低的繁枝来到这个房间,光束里,可以看到杯中袅袅烟雾升起,可以看到漂浮在清绿茶水上的梅花瓣被染的透明。

司里的前辈将新的任务派到了她面前,任务是前往日本江户时代,观察记录名为冲田总司藤原房良的人的生平过往,他是江户时代的鬼之子、幕末天剑,是传颂在东瀛土地上的歌。

“本不该破这个例的。但是,司内现在腾不出其他人手,青乌,我们需要你独自前往。你是司内能力最高者,我们相信你能完成任务。”前辈开阳温和地同她说,她应许了。

她依言去了,化作一只青色的小鸟,从他的出生一直陪到他成长为少年,从他牙牙学语,看着他带着木剑前往试卫馆学习。四千个日日夜夜里,从春草绒生到夏日炎炎,从秋风萧瑟到大雪纷纷。日落日升中,沉默寡言的她平静过着每一个重复不断的日子。

一八五三年七月八日,日本嘉永六年的夏天注定不平静,一轮黑船强行打开了日本封闭的大门,它激起的浪花搅乱了冲田总司的生活,也打乱了青乌原本的计划。

伞遮到她头上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开始偏离既定轨道,命运,将此不同。

后来,她变回那个清冷美丽的少女,伴随在赤色诚字旗下,在一群蓝色羽织间,陪着少年走过他生命力为数不多的道路。

总司善良乐观。放下刀时,他很会逗人笑,就连向来高贵又情感迟钝的神鸟青乌,也能轻松从他身上获得很多依偎与愉悦,他努力保护身边每一个人,因为自己是武士,他总是对每个女孩子彬彬有礼,从不吝啬于帮女孩子解决每一个麻烦。

但是,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神鸟青乌。她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很早就知道历史上的他拒绝过一个女孩子的求爱,可是当微风吹散她手中的樱花时,青乌仰头看着总司又爬上树给她折一支新的时,她看着阳光下笑容灿烂的美少年,樱花纷落,感情迟缓的她在那一刻怦然心动。

后来,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看着新年的烟花炸开在天边,她听到近藤勇说明年还要一起看烟花。

可是,没有这个明年。

青乌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们,清澈的双眸里面本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然而冲田总司却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眨了眨眼,淡淡地笑着说:“有点想家了。”

史录司的观察员要深入到每一个观察对象的生活中,以一个常人的目光,去看待史书上每一个冰冷文字背后真实的一点一滴。

他们不能生情,不能因情而改变历史。

池田屋如约而至,她能做的也只是站在木门旁微笑地对他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加州清光断了刀尖,冲田总司也断了他一生的梦想,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再也无法拿起刀去往自己坚守的战场,他唯一能为新选组做的就是拿起仅剩下的大和守安定为每一个切腹的队友介错,他的刀再也染不上对手的血液,只能一遍又一遍擦拭去队友的血。

再后来,青乌陪他去别院养伤,哥哥们为了照顾他,没有跟他讲过太多实事。近藤勇最后一次来看他时,知道这位大哥结局青乌将她送至门口后,对着他远离的背影福身拜别,却在回到冲田身边时,听到他在睡梦中模糊的念叨以前的事情——他念叨着被他留在故地的碎刀。

青乌垂的手不住颤抖着,心底升起的悲哀淹没了她本就不多的属于人性的情感。

她夜行千里,取回了碎刀加州清光,却在半路遭遇到了前辈开阳的拦截。一向温和的白衣青年立在那一轮明月下时,月光勾勒出的身形,却是冰冷无情的影子。

“为什么?!”她质问道。

“历史不容许改变,他记挂着自己的过往,重见完好无损的故物,他会发生改变,青乌,他必须死于七月十九日。”

“清光还给他,只是为了他能在最后的日子中好受一些,只要无人知道,清光依旧失踪。这不改变历史,你为什么阻止我?”

“加州清光断于池田屋,它最终也是失踪了。这是无法改变、不能改变的事实,青乌。”开阳说道:“你那么聪明,你比我清楚。”

少女最终没有说什么,她带着一身伤回到了冲田总司身边,温和病重的青年关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了。青乌只是说,因为犯错了,被自己的前辈教训了,她说这是我的惩罚,不能治疗。

她看着冲田总司,最后哭的泣不成声。开阳伤不了她,她会受伤、会输给开阳,完全是因为她早已内心认定是自己的错,没有反抗过。

——血从她手中的长剑上一滴一滴地落下,如同灵魂被抽离后的僵硬躯壳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抱着头缓慢地蹲下,埋在双臂间的双眼再也阻挡不住内心决堤的情绪,她在这流淌不息的长河中无助的哭了起来。

最后的时日,她看着冲田总司举起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佩刀大和守安定,对着樱花树上路过的黑猫说,“小猫,杀了你哦。”

然而,曾经令人谈之色变的鬼之子、锐利的幕末天剑,如今连一只小黑猫都不能杀死。

冲田总司倒下了,在一个樱花浪漫的日子中,青乌静静陪在他身边,看着忽然开放的樱花忽然落下。

生于一八四二年七月八日,逝世于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九日,二十六岁的生命过于短暂,回过头望去,十一岁生日那一年的生日,却如同一个笑话禁锢了他地一生。

青乌最后有些浑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时间,开阳来迎接她,却什么也没对她说,只是沉默地揉了揉疲惫的少女的长发。

他没有将加州清光那一件事情上报,甚至为青乌定了前往日本的机票。他的忌日,冲田家会开放他的祠堂供人祭奠。

“去看看他吧。”开阳送她到机场,对她说道。

青乌没有说什么,她背对着开阳,目光停留在头顶湛蓝的天空上。

“不要恨我。”开阳说。

少女终于有了反应,她掏出一样东西直直向开阳刺去。开阳下意识想要躲闪,却看见少女手中只是一节短小的纸筒。

“さんじょう。”少女笑着说道,她眉眼弯弯,注视阳光之下的前辈时,恍然间好像又看到了樱花树上的美少年。

少女背对着开阳,招了招手离开了,她再也压不住喉咙中的哽咽,泪花落了下来。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她始终记得这句话。

“动かねば,暗にへだつや,花と水。”


〈三〉


覃荨冒冒失失闯入她视野时,青乌对这个同样被一个人派往不熟悉的地带做任务的少女是表以同情的,或许是因为对于覃荨来说史录司已消失百年之久,她不知晓这个对于她已是传说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样的。

覃荨来自历史记录局,一个在史录司消失百年后,在一个突然出现的不明妖物的提示下,人类为保护历史保护自己,而仿照史录司自发建立的组织。

但是,他们似乎不是很熟悉史录司。

青乌早已知晓这一点,她永远是那样子的平静地看着这个百年后的后辈,从来不提醒她这一点,只是默默做给她看、默默帮助她。

覃荨也发觉过这一点,她对高贵清冷的青乌充满好感与亲近,可是青乌身上冰冷的气质总是逼迫她远离,致使她更多的时候是跟随着开阳学习。

她还记得在这距她生活的时间有三千年之久的地方、第一次与两位神兽相遇的情景。她意外闯入二人与歹人相斗,因为展露敌意被青乌轻松制服。

覃荨本想展示自己的“聪慧”,与两人斗智斗勇,却被神兽的威严压得抬不起头。

思绪浑然间,覃荨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束缚消失了,青色藤蔓流淌成一道青色的光,化作一支羽毛,停在青乌芊芊素手上。

“你说你们是为了保护历史而穿越时空。”青乌的语气放柔很多,那是新春初化的雪,阳光金色的茸毛刚刚接触到的大地,“你觉得你们凭什么保护历史?凭你手里的枪吗?”

被她如此一问,覃荨涣散的思绪蓦然回笼,她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少女。少女或许生来高贵,天生带着不容人反抗的威严,她神色淡漠,仿佛所有事物于她来说只是过往云烟。她端坐在王位之上,安静看着台下一场有一场的皮影戏,那些灌注满了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于她来说只是一场戏而已,没有值得在意的,也就没有值得追寻的。

“……所以,你就觉得,人类的守护没有意义吗?”覃荨问,青乌的问题太过于轻浮无礼。

大约是被覃荨低沉悲哀的语气刺激到了,青乌看着覃荨的目光变得认真了许多,但仅此而已,她没有说更多的话。

“因为你们是妖怪,天生拥有高强的法术,可以轻松的为所欲为,因为你们不惧危险,史录司没了,你们也不怕承担后果,就可以随意的否认后世人类的努力与牺牲吗?”覃荨已然失言,但她不自知。她忽然笑了起来,同样高傲地回望着青乌,表情却逐渐扭曲。

可是,覃荨没有在青乌的眼眸中看到任何自己臆想中的神情,她只是用带着些许悲哀的神色,对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史录司失败了,所以史录司消失了。”

覃荨听到开阳的声音,她一下子没有理解青年的意思,目光直直盯着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少女。

“自被初代司长聚集在一起,我们漂浮不定的生命终于有了一个安定居所,几遍初代司长是人类,史录司的大家依旧爱他、敬他,除了守护史录司,我们最大的愿望是完成初代司长的遗愿。”少女手中的青色羽毛缓缓浮起,它停在少女面前,散发出来的淡淡金光有些模糊了少女的面容。她虔诚地合掌,将光虚虚笼罩在手心,少女低下头轻轻地笑着,“即便史录司遭遇覆灭也一样。”

“我们耗时百年,找到每一个迷失在时间河流中的同伴,在虚空之中重新建立起一个史录司。如果说你们是不辞辛苦地在和那些未知的对手战斗,史录司也一样,我们也有着很多牺牲。”

“纵然如此,史录司也重未放弃过希望。”青乌朝覃荨走去,她俯下身目光平静却认真地看着覃荨,覃荨几乎要陷入她的目光里面。少女歪了歪头淡然地笑着,她伸手将覃荨扶起,泛着光的指尖轻轻点过覃荨散乱的头发,将她碎发一一理齐。少女手腕上的玉镯双跳脱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所以,欢迎你们,继承史录司意志的历史记录局的诸位。”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也是史录司因故消失后,和来自时间轴之上百年后的后辈,在190年的一段对话。


〈四〉


之后青乌开阳便带着孤单影只的覃荨上了路,去协助她按照史录司的做法,完成她的任务。

也是从碰到覃荨开始,青乌又开始做起一个梦。梦里依旧是一那场无聊无趣的木偶戏。吱呀吱呀,小小木偶荡漾着自己小小的竹节肢体,一下一下漫无目的且又滑稽地击打着同伴的肢体。

青乌站在圈外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时间在这一片安静的空间中蹚过,局内和局外的人就这样隔着一层闹剧,互相对视着。良久,青乌闭上双眼,她的精神力在这片空间荡漾着,游寻于层层坚不可摧的防御间,她捕捉到了那微小的缝隙。

羽毛落入她的手心,瞬间化作一柄长剑,少女抬剑指向那群不停歇的木偶。

“出来。”青乌冷声呵令道。剑身浮现青色荧光,在少女的手中发出阵阵铮鸣。

黑暗之中,有人叹了一口气,他的身影至舞台上空渐渐落下。那是一位似乎很好看的青年,他带着一副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巴。青年穿着一身实验服,一支钢笔斜插在衣服口袋之上,他含着笑容抱着双臂,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青乌挑了挑眉,好奇而又不满的看着他,青年身上没有什么时代特征,也感受不到任何妖的气息。不过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敌意,青乌也就放下长剑:“你就是这背后的执棋者?”

“谈不上执棋者。”对方回答她,青年的声音温和,浅含笑意,“我只是这一场木偶戏的操控者而已。”

青乌沉默不语。青鸟是西王母坐下的信使,天生拥有的神性能助她感受到别人的内心,因此,几乎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撒谎,世间鲜有她看不透的人。面前的青年却是那世间仅有。

对方能隔着时空创造出这一个梦境困住她,说明实力应当在她之上,青乌也就不能用此前对付覃荨的方法,压制或降低对方的灵性。

“所以呢?”她只好选择相信。

对方笑了笑,“这场木偶戏只是演给你看的,小青,你那么聪明,看不出这背后的意思吗?”

青乌皱了皱眉,她没有对那声亲昵的“小青”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自己表演这场人偶戏。“如果我看不出呢?”她轻声问道。

“且先继续欣赏下去吧。”青年语句中依然包含笑意,甚至有一些无奈与宠溺,“你终究会想明白。”

“现在,先放下你的防御。小青,好好休息,晚安。”

白光至青年声音落下后升起,它如黑暗之后破晓的光,炸开的一瞬间照亮了这片黑暗。站在黑暗之中的青乌抿着唇安静站立着,她一动不动地任由白光将自己吞噬,离开梦境的最后,她一向平静的目光先落在那方小小舞台之上,而后又落在青年身上。

青乌张了张口,最终一言未发。


〈五〉


这一路都很顺利,最开始有点闹着不配合的覃荨伴随着跟历史上活生生的人物接触的过程中,慢慢地不再抵触这个行为。也没有继续闹着说要杀了那些妄图破坏历史的敌人。

那也是史录司的敌人,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史录司的叛徒,为了守护自己喜欢的人物而不计后果的想要去破坏历史,让昔日同袍被困时空之中,没有人比史录司更恨他们。

但,史录司的第一任务永远是记录历史,再是守护历史不被破坏。于是他们陪着覃荨,一路从190年走到了212年。

有一年上元灯节,覃荨吵着要去放河灯、逛街市,闲来事少,青乌开阳也便应许了。

当青乌和覃荨将河灯放入水中时,青乌手腕上的双跳脱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烛灯明明灭灭里,覃荨兴奋地让她许愿,追问她手腕上的双跳脱是谁送的,问她经过了那么久,是否有一个意中人?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尘封多年的门扉被忽然打开,尘埃纷飞中,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喃喃念叨着,目光痴痴地看着手腕上的双跳脱。

末了,她轻轻一笑,“我代他送我的,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覃荨追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有什么不能的,喜欢就去追啊。好歹也是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人,不要在意男女要守的秩序了。

青乌愣了愣,最后摇摇头,她说:“因为历史不能改变,所以,是我擅自喜欢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覃荨闻言噤了声。

她不再说话。

那一夜之后,他们间的气氛微妙的变了很多,而原本顺利的旅行突然迎来了选择。

许是见多了杀戮,也因为深入了这个时间段,真正了解到了身边不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记载,没有天生神性克制蠢蠢欲动的人性,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积淀、去增长自己的冷漠,覃荨不再忍心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害。

她救下一个本要被人杀死的难民,对方同覃荨连连道谢后,顺着覃荨指的安全道路准备离开。开阳将覃荨叫到一边,提示她不要过多插手历史。覃荨却开始职责他没有人性,她说,历史书上没有明言此人生死,你为什么一定救断定他是生是死?

“不是的,覃荨。”开阳还未讲完后面的话,前头只身离开的人突然遭遇一支飞来的箭矢,当场毙了命。

前方又打仗了,在原本测定安全的道路上。

覃荨吃惊的注视着这一切,开阳一边护着她躲藏起来一边说,“百年游历间,我们发现历史有自我修复能力,实际上能对历史做出来的改变极少,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覃荨忽然沉默了,她明白过后,沉声重复到,“是不是无法改变历史……”

“覃荨?”

她哭了起开,一切发生的很莫名,她说,你们总喜欢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历史是什么?”

“历史是什么?是我们用枪与血守护着的既定的曾经,还是风雨无可撼动的绝对。如果无论我们做什么、付出什么也无法改变他们,那么——那么我们的牺牲、前辈们的牺牲,换来的——究竟是些什么啊!!!”

一旁的青乌听到她的话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想起第一次梦境里面那个女声,原来是覃荨吗?是那个穿着实验服的青年将覃荨现在说的话,提前放入了他们梦中吗?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时空,滞留在无人可触及之地,无人祭奠地沉默死去,如果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它,那么放任敌人破坏它,是不是它最终什么也不会遭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我……我无法明白啊……”

覃荨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的她哭的极为伤心。而不明情况的青乌和开阳就站在一边,他们不明事情缘由,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伴着她。

那日很晚的时候,情绪渐渐平复下去覃荨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的父亲也是她的前辈,牺牲在一次为了守护历史而起的战役中。那一次父亲与他的同伴为了阻止对方,几乎一个小队全部歼灭,据唯一存活下来、却断了右手右脚的战士说,正当他们觉得任务无法完成的绝望之际,天突降一道惊雷,将父亲他们苦战却未伤到几分的妖兽劈死。

正是因为追随父亲志向,她才入了历史记录局,才一心想着除掉那些可恶的家伙。

“可是……如果真的是历史自己就能修复歼灭他们,那么父亲的牺牲,究竟算个什么啊。”覃荨说着,又想哭了。

青乌若有所思的低下眼帘,她盯着手上反射着烛光的双跳脱,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少女抱着手中红色的刀,心底流淌着矛盾和无助的悲哀。


〈六〉


或许是因为覃荨这一晚的自我剖析,那日晚上的梦中,吱呀吱呀的小木偶人有了漂亮的新装,青乌轻易就能从这些妆容中看出他们代表谁。她低着眉眼站在舞台边,看着它们无意义打在一起。

实验服青年要暗示的就是他们啊,无论是要守护历史的史录司和历史记录局,还是妄图破坏历史的那一方,就如同这些木偶般,只是上演着一场又一场可笑又毫无意义的戏幕。

虽有的一切,早被历史安排好,她们只是按部就班的表演。

青乌与舞台相互沉默着,忽然见,青色的剑出现在她手间,她一剑斩断了这个梦境。

“无趣。”她说道,持剑离开了这个黑暗的空间。

“真正不懂的,是你吧。”将要消失的最后,她对着虚空说道。

平复后的寂静黑暗中,传来一声飘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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